过去几十年来,在准格尔旗南边内蒙古与陕西接壤那一带方圆十数里地范围内只要提起夏耕半,几乎无人不知、没人不晓。人们常说,吃五谷的哪有不生灾的?谁还没个头昏脑热的毛病。在那个交通不便、缺医少药的年代,赤脚医生夏耕半成了守护乡亲们健康的白衣卫士。

他名里的两个字如实应该怎么写,我想不起来了。若是请教家乡上了点年纪的人肯定会有正确的答案,但我不问了,宁愿将错就错。相信他就算地下有灵也不会怪罪于我。

为啥呢?

那时的赤脚医生并不能单靠行医养活一家人,耕地是必不可少的。如果耕地耕到一半,不巧有人来请了,那该怎么办呢?作为农民,他知道种庄稼是要看节令看墒情,有时几乎是争分夺秒的事情,种不好大概率意味着收不好赤脚医生,半年时光和辛劳白付了不说,还有可能惹得一家老小忍饥挨饿。作为方圆十数里仅有的赤脚医生,他更知道,病情就是命令,在他心里一分钟也耽搁不得,为病人解除病痛本是他的天职。如此情境下,他总会毫不犹豫地撂下耕地工具,背起药箱抬腿就跟来人走。耕了一半就一半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所以你看,夏耕半,姓夏,耕地常常耕到一半,一点不差,这个名字安给他再合适不过了。

赤脚医生_赤脚大盗_赤脚青春 buk

(图片来源网络)

他人虽已去世多年,但至今提起来,仍是许多人心里鲜活的记忆。我就清晰记得他的音容笑貌,给人看病的情形,以及超级恐怖的打屁股针场景。

赤脚医生夏耕半,我们叫他大叔。大叔个头比较高,脸盘比较大,是那种额头宽阔下巴较窄的偏长脸型,脸色常带潮红。大叔的年纪大概五十岁上下,头上已有丝丝白发,身材不胖不瘦,看得出年轻时也算是个美男。

大叔性情温和,声音略带沙哑、颇有磁性,听其说话如沐和风细雨,令人非常舒服安心。

大叔也很有耐心,常不厌其烦地向病人及家属解释病情,安抚紧张忧虑的情绪,有问必答。对于不肯吃药害怕打针的小孩子也是好劝歹说、使出浑身解数、想尽各种办法。如把药片包进纸里用锁头碾成粉末,倒进汤匙里加点水化掉再哄骗小孩子喝下。实在不行也来硬的,左胳膊从小孩子后脖颈处勾过来捏住鼻子,小孩子因憋气或大哭嘴巴必然大张,说时迟那时快,右手麻利地取起汤匙将药灌入口中,正赶上小孩子换气,只听“嗝”的一声,一口药顺势吞进肚子里去了。我因惧怕打针而双脚乱踢乱蹬、极不配合,也曾踢中过大叔的白大褂,但大叔一点儿也没生气,依然有条不紊地准备药水、取酒精棉花消毒,语气平缓温和,让人放松。

大叔随身背一只深棕色的医药箱,上面印有醒目的红“十”字。医药箱里装着简单的医疗器具及一些常用药品,如听诊器、注射器、镊子、体温计、医用胶布、纱布、棉花、针灸包,红药水、紫药水、碘伏、去痛片、安乃近、土霉素、四环素、庆大霉素、咳特灵、百花哮喘丸、黄连上清丸、牛黄解毒丸等等。这些东西都被大叔分门别类,或用硬纸盒装、或用布包,整理得井井有条。

赤脚大盗_赤脚青春 buk_赤脚医生

(图片来源网络)

谁家孩子老人生病了,若是病情比较急或家里人可以抽个空,就会亲自上门去请夏耕半医生,只要人在家都能随请随到。请医生的病人家属一般会帮着背医药箱,路远也有赶着牛车或毛驴去请的。看完病多半自己步行返回,也有个别人家会送医生一程。如果路途较远看完病天色又太晚,或者病情需要,医生也会在病人家里吃饭过夜。住得近的乡亲,多数会选择上门看病。一切自自然然,灵活方便。

我家住在半山腰,夏耕半大叔每次来都会气喘吁吁、脸色泛红。看病时,他采取的是问诊、切脉、听诊等传统方法,结合查看舌苔、眼睑,喉咙,以及摸肚子、叩击肚皮等一系列动作。一番功夫下来,一般常见毛病都会被他拿捏个八九不离十。该吃药还是需要打针,也基本成竹在胸。

赤脚医生_赤脚青春 buk_赤脚大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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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针前,大叔需要生火煮针筒针头消毒。煮好冷却后,大叔拿镊子将针筒和针头夹出来、安装好,然后像玩水一样把锅里的水吸满针筒,再“嗦罗罗”推出来,常吸引到一群小孩子围观。冷不丁地,他突然将针头对准小围观者射水。小孩子大多见针就怕,哪里管得了是药还是水,往往吓得撒腿便跑。大叔边笑边用小砂轮在几只玻璃药瓶子上挨个转圈一划,拇指和食指捏住瓶子上方“咔砰”一掰,瓶子便被齐整整地打开了。大叔将针头插入准备好的小药瓶,推动活塞挨个汲取里面的药水,然后斜向上举起针筒,轻轻推动活塞,将里面的残余空气排光。

一切准备就绪,大叔吩咐病患退下裤子露出臀部,用两根手指捏巴捏巴找准注射部位,再用镊子取出酒精棉球擦拭消毒,这才抄起针管瞅准目标“噗”地扎进去,慢慢推动活塞将药液注入肌肉。对于极不配合的小孩子,大叔善用声东击西的办法,趁小孩子转移注意力之际麻利地完成注射动作。

我小时候也挨过几次大叔的针,现在都能记起那极度惊恐的情形。还未注射,我已经紧张到全身肌肉缩成一块石板,就连用酒精棉花擦拭消毒都能吓得跳起来,感觉凉飕飕的,非常怀疑是不是擦掉了一块皮。除了踢蹬大叔赤脚医生,我还曾在关键时刻大声求饶:“半半,再也不敢兰!”好像生病是我犯下的错。由此可以想见,大叔为小孩子打一次针得费多大的劲儿。

赤脚青春 buk_赤脚大盗_赤脚医生

(图片来源网络)

为什么小孩子那么害怕打针呢?现在回想,除了尖尖长长的针头够吓人外,可能与打针的位置不在视线范围内也有极大的关系。不可见大大激发了想象力,不吓个半死才怪呢。

不管怎么说,我和我家乡一定范围的小伙伴都是在赤脚医生夏耕半大叔的守护和惊吓中安全长大的,他是我们每个人心中极为深刻的儿时记忆。我们永远不会忘记他,那穿着白大卦、背着医药箱踏遍每个村庄、每户人家,吃过百家饭的身影。

作者简介

赤脚青春 buk_赤脚医生_赤脚大盗

郭文莲,女,准格尔旗人,计算机高级工程师,海南省作家协会会员。业余喜欢文学创作,已有数十篇散文、小说类作品发表于《海南日报》、《椰城》等报纸杂志。著有个人散文集《律动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