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唱片公司的包装，没有宣传和炒作，这张专辑最初并没有得到主流音乐界的注意。却凭借网络上长期积攒的听众，一举闯进QQ音乐2009年度十大专辑（内地）。
许嵩也因此被评为年度十大歌手第五名。
当时韩流刚进入中国，不成气候。港台歌手占据着华语乐坛的半壁江山，通过各大唱片公司把控流行音乐市场。
而尚未成熟的内地歌坛，似乎为草根跃迁、进入主流视野提供了诸多契机。途径之一是参加各大卫视的选秀，另一个则是网络。
QQ音乐就在年末寄语中将网络歌手与选秀歌手并列灰色头像歌词，视为内地音乐市场的两股潮流。
网络歌手“借网络平台成名，继而发行实体作品，跻身热门歌手行列”，“是内地歌手群体中不可忽略的一部分”。
次年，出生于青岛、就读于青岛科技大学的徐良，和出生于沈阳、就读于沈阳音乐学院的汪苏泷，也先后发布了他们的第一张专辑。
像是命运有意的安排，传说中“QQ音乐三巨头”的时代拉开帷幕。
02
一个比一个“非主流”
虽然早在2012年，《南都娱乐周刊》就将许嵩、汪苏泷和徐良相提并论，称他们为“90后互联网音乐届三分天下的人物”。
但后来出现的“QQ音乐三巨头”称号并非完全褒义，更像是一句调侃。
毕竟，那时庞大的腾讯帝国尚未建立，QQ还是90后的新兴乐园。网络歌曲和非主流文化在这片土壤一拍即合、自由疯长。
以“三巨头”为代表的一批网络歌手以及他们的歌曲，不知道装点了多少人的QQ空间和个性签名。
把MP3的一支耳机分给同桌听新歌，在花里胡哨的笔记本上歪歪扭扭地抄歌词，同学录“最喜欢的歌”一栏填《断桥残雪》，是多少人的青葱回忆。
很难说到底是非主流文化影响了网络歌手，还是网络歌手影响了非主流文化。
毕竟，这些网络歌手，一个比一个“非”。
男生的标配是厚厚的、长到遮眼的刘海加上忧郁无比、遗世独立的表情。唱歌时还会带一点港台腔。
徐良专辑《犯贱》封面
女生都有着大大的眼睛，照片风格近似恩典、王清媛（阿沁）等初代非主流网红——凸显五官的精致，习惯嘟嘴，带点叛逆。
上图为本兮专辑《Run Away》封面
下图是王清媛拍摄的网红头像
他们的歌也很“非”。
这一点首先从歌名反映出来：《犯贱》、《考试什么的都去死吧》、《客官不可以》、《未成年》……看上去就不像是各路天王巨星、选秀新星会唱的。
歌词也可以分为两大类：感伤爱情和自由叛逆。
在《不分手的恋爱》中，汪苏泷“安静听着肖邦，用维也纳忧伤”，并向对方表示：“你的爱被埋葬，恨被收藏，痛应该原谅”。
《不分手的恋爱》MV画面，汪苏泷戴着标志性的黑框眼镜
在《考试什么的都去死吧》，徐良直接向应试教育发起挑战，直呼“考试什么的都去死吧，我要回家，做我的梦想”。
这首歌在各大音乐平台已经听不到了
抱怨老师占课：
“为什么，我的音乐课被霸占了，变几何，三角方块睡觉了”。
吐槽学校规章：
“学校不让留头发，土的掉渣，还告诉爸妈：你的孩子太差，管不了啦，回家种田吧”。
《考试什么的都去死吧》MV画面，徐良的发型的确是学校不让留的
这些歌词在今天看来或许矫揉造作和幼稚可笑，但在当时，却深深打动了一批年轻人：
他们可能还没谈过恋爱，就通过这些歌曲灰色头像歌词，提前体验了一把爱情的苦涩。
他们可能在学校里中规中矩，勤勤恳恳地做作业、考试、应付爸妈，MP3里却在放“考试什么的都去死吧”。
这些青涩、幼稚、俚俗，同时鲜活、充满生命力的歌曲，命中了无数小城镇青少年躁动不安的灵魂。
正如老狼唱的，“我像每个恋爱的孩子一样，在大街上琴弦上寂寞成长”。
03
写给十几岁人听的歌
网络歌手之所以能精准命中，一个原因是，主流歌坛上很少有歌是写给他们的。
“张学友张惠妹是给很大年纪的人听的了，而林宥嘉、苏打绿等人虽然也受年轻人欢迎，但歌曲内容本身还是更偏成人化。”媒体人贾维说。
以苏打绿在06年发布的《小情歌》为例，这首歌在今天看来也很经典：
这是一首简单的小情歌
唱着我们心头的白鸽
我想我很适合
当一个歌颂者
青春在风中飘着
《小情歌》专辑封面
和《玫瑰花的葬礼》的辞藻堆砌相比，《小情歌》无论是在歌词流畅度，还是意象的使用上都更加成熟。
但另一个层面，这也意味着它不够“接地气”，没有和初高中生的现实生活接轨，难以唤起他们的情感共鸣。
毕竟，港台歌手无从了解他们的生活语境。即便了解，也很难像许嵩一样切身体会到“灰色头像不会再跳动”的绝望，并写进歌里：
打开了OICQ
聊天记录停步去年的深秋
最后的挽留
没有说出口
… …
灰色头像静静悄悄不会再跳动
我的绝望溢出胸口
是什么 坠落 升空
歌曲《灰色头像》封面
21世纪10年代，90后最大20岁，上大学，最小10岁，上小学。
他们成长在和父辈截然不同的环境：物质上极大宽裕，教育上升学压力大，关系上独生子女、难免孤单。
《暴走大事件》提及社会对90后的标签化
当父母的期望、老师的教导和考试排名织成一张密密麻麻的网，他们也想寻找精神出口，从当下、此刻逃离。
而网络歌手的歌曲，无疑提供了一种对生活的浪漫化加工。
一边规规矩矩地上课听讲，一边听本兮在《未成年》里吊儿郎当、满不在乎地唱：
传说中的我们未成年
每天 幻想未来会赚大钱
我们爱上课 但不听讲
他们传纸条 打扰我睡觉
一边把“禁止早恋”刻在烟上、吸进肺里，男女生之间多说一句话就全班起哄；一边听着汪苏泷的歌，暗自遐想，要“谈一场不分手的恋爱”。
《考试什么的都去死吧》MV画面，“考试”阻止了男女主接吻
实际上，这些网络歌手自己也是在歌唱一种想象。
走红前，他们的生命轨迹毫不出格——大多在二、三线城市长大，接受九年义务教育，上大学才开始录歌发到网上，还要取网名怕被爸妈发现。
甚至，透过歌曲叛逆、狂妄、挥洒个性的表象，我们也能看到励志、保守、纯情的底色。
在《考试什么的都去死吧》里，徐良虽然表现得潇洒肆意，直接让考试去死。也还是会艳羡好学生的待遇，为主流评价体系纠结：
为什么
成绩会有那么重要
被人笑 真有那么好笑
成绩好 会很X 有鲜花 有鞭炮
我当然知道
《考试什么的都去死吧》MV将学生的几大烦恼升学、考试、报告、作业拟人化
进一步为自己申辩、鼓励自己：
其实我真有努力
在你看不到的地方会拼命
每一天都为了梦想在前进
没关系 我一定也可以
这也是当时很多听众的心路历程：听了歌，如遇知己，找到共鸣。发泄完，继续接受惨淡的现实。
在《考试什么的都去死吧》，徐良也唱：
“摇曳的小花，有一天也会长大”。
虽然只温情柔顺了一秒，下一句还是“考试什么都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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