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绪峰：宫颈癌防治的践行者与推动者

“做新时期的林巧稚”

每年，湖北省妇幼保健院肿瘤妇科主任医师吴绪峰都会接诊五千余名女性患者。

面对肿瘤，她手起刀落、精准细致，堪称“神技”，同事、学生都称她为“肿瘤杀手”。她为许多尚未生育的年轻女性精心诊治，保留了做母亲的权利。她为无数个患者解除了病痛，获得了长期生存，甚至是从死神手中为她们夺回了宝贵的生命。

在某种程度上，妇科肿瘤剥夺的是女性患者选择成为母亲甚至是生存的权利，吴绪峰希望做的，是帮助患者们把这个选择主动权拿回来。

四十多年前，还是高中生的吴绪峰面临未来人生方向的选择，她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作为湖北监利县001号考生，吴绪峰参加了恢复高考制度后的第一次全国高考，怀着对成功救治外婆的医生的感激与敬佩，在志愿栏内，她清一色填写的都是医学院，并最终如愿跨入了武汉大学医学院的校门。

第一次走进学校时，她脑海中反复出现的都是第一次见到外科医生守在外婆病床前的情景，五年学业修满，分配工作时，她犹豫再三，既想当内科医生，又想当外科医生，后来听从老师建议，选择了需要内外兼修的妇产科医生。

求学生涯中，她的床头和桌上，摆放的几乎都是妇产科专著，《林巧稚妇科肿瘤学》就放在手头。被后人誉为“万婴之母”的林巧稚，从一名普通的医学生，一路成长为北京协和医院第一位中国籍妇产科主任。从医五十余载，林巧稚始终致力于妇产科，一生奉献给了女性的健康与医疗改善。她暗下决心，要像中国妇产科学奠基人和开拓者之一的林巧稚一样，用自己的努力谱写属于妇产科医生的生命礼赞。

吴绪峰以“做一个新时期的林巧稚”为奋斗目标防治，开启了妇产科医生生涯。刚迈入医生行列的她，每天不知疲倦地工作，除了处理生理产科和病理产科，成天接生、剖腹产，忙个不停之外，偶尔也收治卵巢癌病人，但对这类患者，大家都不知道如何处理。没有了那种手到病除、妙手回春的成就感，吴绪峰由此想到要进一步自我提升，让自己的治病本领更大一些，于是决定报考妇科肿瘤专业研究生。

先后师从妇科肿瘤专家蒋文俊教授、陈惠祯教授以及胡礼泉教授，博士毕业后，吴绪峰投入到了紧张的肿瘤一线治疗“战场”。在教学医院妇瘤科20年，吴绪峰如同一台不停歇的机器，认真对待每一位患者。每一个来找吴绪峰看过病的宫颈癌患者，病历本上都有一张她亲手画的图。这张手绘图独一无二，清晰简单地绘制出宫颈的样子和发病部位的情况，这也是吴绪峰与患者之间独特的沟通方式。

▲1987年，吴绪峰与导师蒋文俊（左二）、陈惠祯（右一）合影。

每天和肿瘤病人打交道，虽然有过含泪告别晚期肿瘤病人的痛苦，但更多的是看到经过自己治疗后的肿瘤病人康复时的成就感。每当她拖着疲倦的身子走下手术台，紧握患者家属感激的双手，那种神圣的庄严感、使命感便会渗透全身，让她感到自己是一个能给人们带来安全、带来幸福、带来欢乐的人。

投身忙碌的临床工作中，吴绪峰的幸福感和满足感十足，但她偶尔也会遇到晚期的肿瘤患者，无法治愈，黯然回家。这些患者无助的背影，深深烙在她心中。

经过苦心钻研，吴绪峰在“大医”路上练就了独特的“四步诊断法”和干净利落的手术风格。“四步诊断法”，即“一问、二看、三摸、四诊断”，凡经她检查过的宫颈病变病人，无一例漏诊、误诊。该方法已经成为国内广为认可的宫颈癌临床诊断方法，被收入了湖北省“两癌”筛查的指定教材中。吴绪峰将宫颈癌的流行病学研究、筛查和诊断、治疗、随访和康复等融于一体，形成了独特的宫颈癌防治体系，得到业内广泛认可和推广，并获得2020年度湖北省科技进步二等奖。

“两年不行，我就引咎辞职”

从医三十载，吴绪峰凭着一双“慧眼”和一双“神手”，用精湛的医术为无数妇科肿瘤患者解除了病痛。更重要的是，她满载着爱的医者仁心也深深地打动了每一个患者。

这位医者对生命深沉的热爱和对医学的追求永无止境。在数十年临床工作中，她发现早期宫颈癌治愈率高达90%至95%，但大部分患者前来就诊时都已是中晚期，生存率大大降低防治，她痛心不已。

宫颈癌的临床预防（也称三级预防），是指对已经确诊的宫颈癌给予治疗和康复，是对已经发生癌变的群体的一种补救措施，对降低死亡率起着积极的作用。但是，如何降低宫颈癌的发病率？三十多年的专业经历，吴绪峰已然从年轻的大夫成长为教授、博士生导师。如果说年轻时靠的是对妇科肿瘤事业的热爱，当专业沉淀到一定的阶段，她开始有了一些比较系统的思考：我们成天忙于处理宫颈癌患者，可是宫颈癌的发病率还在上升，原因何在？症结在哪？

苦苦思索之后，她得出结论：以我们现有的医疗条件和能力，完全可以在宫颈癌的癌前阶段去发现、去干预，将宫颈癌防治关口前移，这样可以大幅提升早期诊断率，降低宫颈癌的发病率和死亡率。

意识到关口前移的重要性后，2007年底，吴绪峰带着建设“宫颈癌防治中心”的梦想，毅然放弃教学医院的殊荣，来到湖北省妇幼保健院，投入宫颈癌防治的事业中。

当时，大部分医院还是以治病为目的，以绩效考核为导向，妇瘤科大夫也热衷于开刀治疗。将发病学预防和临床预防融合起来形成一个立体化的防治体系，去做顶层设计、做专病化还是很少有的。“别人不做我自己做吧，总要有人来做时代的推动者。”吴绪峰内心笃定。

此后，她便为“在湖北省成立宫颈癌防治中心”这个新梦想而奋斗着。促成“梦想”变成现实主要得益于2009年国家“两癌筛查”项目的推动。作为“两癌筛查指导专家组”的重要成员，她亲自为“两癌”筛查提供优质培训教材，并根据各地筛查现状有针对性地更新内容；她为“两癌”筛查制作DVD宣传片，这个题为“宫颈癌筛查与诊断”的宣传片，在全省29个乡村检查点滚动播放，通俗的语言，科普形式的表达，增加了农村妇女对宫颈癌检查工作的认识和了解；她亲自担任授课老师、现场培训、质控检查、总结分析等每一个环节，足迹遍及湖北省绝大多数项目县，为湖北省基层妇幼保健院培养了一批当家人。

她还利用各种媒介做科普宣传，如报纸、广播及电视台、科普讲座及科普书。由她主编于2006年的科普书《警惕妇科疾病》至今已再版七次，2015年主编出版科普书《宫颈疾病知多少》《保卫子宫》十分畅销，深受女性读者青睐。

为表彰吴绪峰在两癌工作中所作出的贡献，经省政府评选推荐，吴绪峰被评为2012年度全国妇联“两癌”免费检查工作先进个人。

在筛查工作取得阶段性成果后，吴绪峰又开启了向前推进的步伐。即将防治中心工作进一步向一级预防延伸。2015年，吴绪峰陪同院长出访美国，在病毒学专家刘学锋教授的研究室，听他介绍HPV及美国HPV疫苗的使用现状，“我眼前一亮，美国的现状是不是可以在中国复制？”吴绪峰和刘教授一起畅谈未来，预测未来几年，中国一定会引进HPV疫苗（殊不知，那时四价和二价疫苗已经在做临床研究了，那是后话），要做好迎接它的准备。

回国后，吴绪峰加快了防治中心的建设步伐，没有行政批文，就一边申报一边试运行。经过十余次申报材料的严格审核，湖北省宫颈癌防治中心终于在两年多的试运行后，于2017年8月正式成立。可谓是功夫不负有心人。

2016年，HPV疫苗获批进入中国市场，2017年底到达湖北区域投入使用，吴绪峰自2012年起“边走边等”的HPV疫苗终于得到落实。

得知HPV疫苗到达武汉的消息时，还在国外开会的吴绪峰火速联系了宫颈癌防治中心的护士长。得益于前期的积累和准备，防治中心在短短两周时间内便完成了接种室的布置，冷藏室、注射室、观察室组成的业务三间室由疾控中心和感染科的主任全程督导，包括冰箱保存、固定工作人员、配置电脑等所有硬件均按照规范化的疾控要求配备。

“首针HPV疫苗开打的时候，媒体来了十几家，包括洪山区疾控、武汉市疾控、省疾控中心的领导都来了，领导们不停地点赞——从标准化的建设到管理，都是我省的标杆。我说好，我们继续努力，把它做成全国的标杆。”吴绪峰平静地说道。

▲2017年12月13日，湖北省宫颈癌防治中心首针疫苗开打。

防治中心是在世界卫生组织推荐的宫颈癌三级预防体系的理念下建立的，在湖北省妇幼保健院平台上，防治中心集大众健康教育、病因学预防（疫苗接种）、癌前病变的发现及阻断、癌症的治疗与康复等多位一体，提供宫颈癌防控全流程、一站式服务。

从治已病到治未病，吴绪峰直言这是“有点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但吴绪峰那股“必须”的劲儿让她向院长“打包票”，如果两年内防治中心达不到预期效果，她作为中心负责人便引咎辞职。

“一旦认识到它的必要性，定会全力以赴。要么不做，要么就做到极致，这是我的人生态度和工作态度。”回想起成立初期，吴绪峰需要自行解决防治中心在人力、物力、财力上的所有开销，但当时中心一个月的筛查病人总数仅200例。吴绪峰铆足了劲，带领着团队人员一方面加大HPV疫苗的科普，另一方面寻求医院和卫健委的支持。

2020年，防治中心全年的HPV疫苗接种数量近两万例；2021年，防治中心每月进行的宫颈癌筛查总数近3000例，是四年前初建立时的近15倍。独立建科至今，即使是在新冠疫情时期，吴绪峰所在的防治中心也一直保持着每年10%-20%的业务增长。

“慢慢来，总会有成果的”

除了医生的天职之外，吴绪峰还要带领整个团队前进，用一点微光去温暖更多的人。其中，科普就是一项重要的工作。如今，她和团队都有个共识：你不去宣传正能量和正确的东西，荒谬的东西就会越来越嚣张。

在很多人根深蒂固的观念里，HPV疫苗越贵越好，价数越高越好。而在吴绪峰眼里，这是一个错误的认知。

“其实有哪个就先打哪个，先打上。在防癌方面，二、四、九价HPV疫苗没有显著区别。尽早接种，定期筛查。你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感染，哪个先来。”这是吴绪峰和防治中心的其他医生护士无论在线下诊断还是线上科普中说得最多的几句话。

目前已上市的所有HPV疫苗都是重组蛋白疫苗，它们的主要成分都是抗原和佐剂。大家经常提及的“价数”指的是疫苗包含的抗原种类。HPV疫苗通过所含抗原来模拟HPV感染，激发人体针对HPV的特异性免疫反应。但常常被忽略的是疫苗里另一种关键成分“佐剂”。不同的HPV疫苗使用的佐剂有所不同，其中应用创新佐剂的HPV疫苗可以诱导机体产生较高水平和较长时间的保护性抗体。而且，疫苗的有效性需要通过临床试验和在真实世界应用的数据来验证，不能简单将价数高与防癌效果好划等号。

防治中心多数护士及她们的孩子都接种了二价HPV疫苗。只要调整好生活方式，坚持定期筛查，二价疫苗是一种“性价比更高”的防护方式。

此外，吴绪峰也提醒，“目前的防控策略是少女或无性生活的女性优先接种HPV疫苗，开始性生活后补充定期、高效的宫颈癌筛查；成年女性则优先选择高效、定期的宫颈癌筛查，辅以HPV疫苗接种；错过HPV疫苗接种年龄的女性，则选择定期、高效的宫颈癌筛查”。

吴绪峰意识到平台建设和宣传科普的重要性，在宫颈癌防治中心成立之初便建立了公众号，每周由专人发布文章，反响也远比她想象得好。

为了达成更好的科普教育效果，吴绪峰及其团队在公众号中用最平实、生动的口吻传达来自专业医生的建议。

▲2021年妇女节，吴绪峰在电视台直播讲解宫颈癌防治及HPV疫苗

吴绪峰一直认为，挽救一个妇女就是挽救一个家庭，妇女的健康关系到这个家庭的幸福。

“有时候会碰到一些小丫头，我语气也很重，但她能体会到你是对她发自内心的关爱。”吴绪峰笑着说道，“其实，我也可以像大多数医生那样看好病就可以了，但是，总会不自觉地做一些科普宣传，这种浸入到骨子里的自觉的行动，成为了一种习惯。”

“一线推动的工作总得有人做，即使开始很慢，但慢慢来，总会有成果的。”

新起点，新征程

目前，吴绪峰和她的宫颈癌防治团队筛查和治疗的病人已超过20万人，培训的医生及其团队完成政府宫颈癌筛查任务及妇女人数超过100万人。

防治中心每天仍在进行育龄女性的HPV流行病学调查和科普宣传，专项负责的护士会向所有来到中心问诊的患者进行一对一的问卷填写和宣传册发放。同时，防治中心会每年对进行过手术的病人电话随访，还会通过信息管理平台发短信，提醒她们到医院做复查。四年的时间跨度、5000多例的手术病人数量、95%的随访率，更显可贵。

如今，吴绪峰四年前的期待正在一步一步成为现实。防治中心的模式在全省起到了“种子”效应，湖北省各地市医疗机构建立“宫颈癌防治分中心”的热情被催生、被激发，外省三甲医院建立疫苗接种中心的也不断增多。

但是，吴绪峰明显地感受到自己身上责任越来越大，她坦言，还希望把湖北省宫颈癌防治中心推向更高的层面，目前她在积极推动政府层面的参与，她相信在政府的主导下，宫颈癌防治中心会发挥更大的作用与价值。

行医数十载，凭仁爱之心和妙手医术，吴绪峰赢得了患者和同仁的敬意。如今，她怀着消除宫颈癌、造福患者的初衷，继续拼搏在传递真知的征程上。她说，我所有的追求与努力就是“衣带渐宽终不悔，但求姊妹俱欢颜”。

（专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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