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2年作)

伊索的构思实在美妙——苍蝇坐在战车的轮轴上说:“我扬起的尘土多大呀!”有些爱慕虚荣的人正是这样,无论什么事情,不管是自行产生的,还是由其他更大的动因驱动的,只要他们一插手,他们就认为是他们促成的。爱吹牛的人一定爱闹派性,因为口出狂言总要依赖比较,要夸海口就必然言行激烈;这种人也不能保密,因此办事就不会牢靠,按照法国的谚语说,就是“声音大,成果小”。

然而,在政治事务中这种品性倒有一定用处:因为在这种场合,需要制造一种大才大德的好名声,这些人就是很好的吹鼓手。而且,正如李维在安条克[269]和埃特利亚人那里所注意到的那样,有时候互相矛盾的谎言是有奇效的。例如,一个人在两个君主之间游说,要引诱他们联合起来对付第三方,便竭力向一方虚张另一方的声势;有时候一个人在两个人之间斡旋,向一方吹嘘他在另一方的影响,从而在两个人心目中提高自己的威望。在这一类事件中往往能在虚中务出实来,因为谎言足以产生见解,见解可以带来实质性的结果。

对军官和士兵而言,虚荣心则是一种不可或缺的东西。铁可以把铁磨利,同样,借助于虚荣,勇气也是可以互相磨利的。从事花销多、风险大的事业时,掺杂一些虚荣心强的人,的确能给事业注入活力。而生性稳重、头脑清醒的人发挥的则是压舱物的作用,而不是风帆的功能。学问的声名若不装点几根炫耀的羽毛,飞起来就十分缓慢。“那些著书立说贬斥虚荣的人还是把自己的名字写在扉页上。”[270]苏格拉底、亚里士多德和盖伦[271]都是爱炫耀的人。虚荣确实能帮助一个人青史留名;而才德从来不曾完全仰仗人性、落到间接接受自己应得的东西的地步。[272]西塞罗、塞内加、小普林尼的声名之所以永世长存,也是与他们自己的虚荣心分不开的。虚荣心就像油漆,不仅使屋内八面生辉,而且让它历久常新。

然而在此期间,我说的虚荣并不是指塔西佗所说的穆西亚努斯的品质:“一个能用某种技艺凸显自己的一切言行的人。”[273]因为虚荣并非出自虚荣心理,而是出自天生的豁达与谨慎;甚至在某些人身上,不仅显得得体爱慕虚荣,而且优雅。道歉、谦让、谦虚本身,如果掌握得当,都不过是炫耀之术。而在这些技术中,没有一个比小普林尼说得更加高明的了,如果别人正好有自己的所长,那就放开手脚赞扬别人。因为,小普林尼说得极其巧妙:“你赞扬别人的时候其实是给自己讨公道,因为你所赞扬的人在你所赞扬的方面,不是比你强就是比你差。要是比你差,如果他应当赞扬,那你就更该赞扬了;如果比你强,要是他不该赞扬,你就更不应当赞扬了。”

虚荣的人为智者鄙视,受愚人钦羡,是寄生者的偶像,也是他们自吹自擂的奴隶。

[269]即安条克三世(前241—前187),前223至前187年在位,叙利亚塞琉西帝国国王。布匿战争结束后,当时流亡的迦太基大将汉尼拔于公元前192年在以弗所拜见了他,极力说服他与罗马为敌。与此同时,埃特利亚人也派使者拜见安条克,敦促他干预希腊事务。使者陶阿斯的谎话促使安条克不顾汉尼拔的忠告,移师入侵希腊爱慕虚荣,结果导致了叙军在马格尼西亚的惨败。

[270]原文为拉丁文。语出西塞罗《图斯库卢姆辩》第1章第15节。

[271]盖伦(129—199),古罗马时期医师、动物解剖学家和哲学家。他从动物解剖推论人体构造,用亚里士多德的目的论阐述其功能。

[273]原文为拉丁文。引自塔西佗《历史》第2卷第80章。穆西亚努斯是一个很有名气的古罗马将军和修辞学家,生活在奥托皇帝(32—69)和维特利乌斯皇帝(15—69)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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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培根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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